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聚散苦匆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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聚散苦匆匆

荀子桑再次無功折返,怏怏不樂地回到將軍府。

司謹對於忽然冒出的荀子桑見慣不怪。他奉上茶水之後,在旁邊當起本分的木頭人。

“這次走到哪了?”司尚律也沒有意外他的失敗。一開始司尚律仗著自己生活在景音國,先去探路。結果發現阿福住的錦華宮防守竟然和皇帝身邊防守等級一樣。

司尚律想:這莫不是就是虧心事做多了,才弄這層層防守。

歇了心思的司尚律打算另尋他法。

荀子桑不撞南墻心不死,硬是要自己也去闖一闖。第一次和司尚律一樣,在錦華宮附近就進不去了。

“這次差一點,影月跟得她很緊,沒有找到機會。”荀子桑眼裏充滿鬥志。總不能讓她一個在宮裏待著。

“那便只能等皇帝家宴了。”司尚律眉頭緊鎖。那日雖是皇家家宴,也還是會請一些世家子弟和姑娘進宮的。

荀子桑點點頭,掃了一眼,發現木青還沒回來,也不知道木青找到了阿福說的那位靜法大師沒有。

*

話說那日,木青到將軍府,便匆匆放下行李,迫不及待根據阿福給出的線索,前往皇覺寺找木天。

看著司尚律給出的輿圖,木青有點不敢置信。皇覺寺居然在郊外這麽遠的地方。等到司尚律派的人帶著他騎快馬過去,一日都已經過去。

木青風塵仆仆地上山,趕去山門,結果守山的武僧卻說皇覺寺只接待皇親國戚,恕他們不能給木青開門。

木青憋了一肚子氣。等離開守山武僧的視線,他打發司尚律的人回府,自己腳步一拐,就往旁邊的林子裏去。避過巡邏的武僧,翻過高高的院墻,在層層屋檐中飛快地略過。

一個小沙彌手捧木色托盤,一碗褐色的藥穩穩當當放在上面。沒有因為小沙彌的行進,產生一點波瀾。

木青閃身而下,落在那小僧面前。

小僧急急後退,檢查手中湯藥無恙,才看向木青。

木青向前一步,火光映著他的臉。

“抱歉,我來找靜法大師。你們山門太難進了,只好出此下策,無意冒犯。”

對面小僧面露古怪,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木青一輪:“你是靜法大師什麽人?”

他知道靜法,人果真在此。“我是他弟弟。木青。”

“那你要如何證明?”

“你自帶我去見他,他定然能認出我來。”

“他可不一定認出你。”這話說完,周圍落下幾個武僧。

木青不欲傷人,一招便被人用僧棍架了起來。

戒律長老見到堂下之人,也不由一驚。靜法大師曾托付寺裏,若有朝一日,有一個同他長得一樣的人來找他,便帶此人過去。莫不是說得就是這位施主?

於是一群人陣勢浩大前往靜法的院子。

先一步回來的永正剛將藥餵好給靜法,一臉不悅地看著木青。他看向戒律長老:“長老,他來了,靜法大師怎麽辦。”

“阿彌陀佛,永正,一切皆是因緣。不必強求。”

永正悒悒挪開位置。

木青聽不懂他們打得啞謎,見大家讓行,沖進房間。

他往裏間走,永正就跟著往裏走。木青決定無視這個小家夥。萬一揍壞了,要被大哥罵了。

一頭與其他色彩明顯不一樣的白色落入眼中。

木青看著床中靜臥的人,心下大驚:“兄長?”

木天和木青自幼一起長大,哪怕此刻他們已經許久未見,哪怕隔著簾子,木青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。他都能認出來。

永正跟進來,見他這邊動容,收起僧棍,嘆了口氣,上前將床上垂下的簾子掛起。

那時和自己告別,離開木府的他是多麽朝氣啊。可如今,他的臉上沒有一兩肉,完全凹陷下來。頭發花白,眼睛緊閉,沒有一絲精氣神。

他瞧出木天不對勁,上前把脈。木天唯一的生機是他自己用銀針封起來。銀針一拔,木天就能清醒,但……

木天要死了,他救不了。不!只要保持這個樣子,回到木府,回到木府,對,回到木府就有救了。

木青一邊想一邊打算抱起木天離開,雙手抱起木天,他是那樣的輕,順著力道頭就靠在木青的肩頭上。

木青動作一滯,抱著木天大聲哭了起來。回不了木府了。就算他不拔出銀針,那絲生機很快也會消失。他什麽都做不了。

永正討厭這個人,因為他來了,靜法大師就要死了。可靜法大師沈睡過去之前,又想見到這個人。真討厭。可他真的很難過。永正也難過。

戒律長老聽見房內動靜,無奈搖頭,帶著其他僧人走了。

木青緩和情緒,神色莊重地拔出了木天脖子上的銀針。

木天枯槁般的臉上,多了一絲神采。

在永正和木青的註視下,他眼皮微顫,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
木天回神,眼睛掃過永正和木青:“永正,你長高了一些。木青,你來了。”

木天掙紮著要起身,木青上前扶起:“兄長。”

木天袖子微遮:“永正,讓我和他聊一聊好麽。他不會傷害我的。你放心。”

永正還是不放心走出門外蹲守。

“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。”木青滿眼兇狠,仿佛只要敵人此刻在面前,瞬間就能把對方撕碎。

木青對於自己的結局早已看淡:“是我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。”

“你是怎麽找來的?”

“我見到了阿福那個丫頭。”

“是她呀,那麽她身上的毒解完了吧。”

“我就知道,我弟弟那麽厲害,一定會解決這個問題的。”木天很開心,整個人沒有那麽死氣沈沈。“我之前啊,和一個姑娘曾經立下一個賭約。後來我輸了,她說要我護她家裏人周全。如今這樣,也算了了心願。也不知道那個姑娘知道我把她的女兒護成了癡癡傻傻的模樣,會不會怪我。”

木天安安靜靜地說,木青安安靜靜地聽。

木青握著木天比自己蒼老的手:“那個姑娘不會怪你的,我知道,你已經用生命練成了半個萬春蠱,護了她的周全,不然她活不到見我的那一天。”

對不起兄長,我不能告訴你。雖然阿福身上的毒解了,但是之前所有受過的傷積在了一起,沒了萬春蠱和毒藥的平衡,這些曾經愈合的傷勢會慢慢爆發,她活不了多久了。這是這一次,她能清醒地看著自己生命走到盡頭。她說,她不後悔這個選擇。

“那便好。見到你,我很開心。往後這木府,這世間,你要多替我看看。”木天的聲音低了下去。

木青別過頭,咬了咬唇,嘗試把眼裏淚水憋了回去。可是眼睛一眨,淚珠便滾落下來啊。

木青幹脆就著這個姿勢,坐在床邊的地板上。雙眼望著虛空,神思不知道游蕩到哪裏去了。

永正察覺房裏屬於木天的氣息沒有了,壓抑的哭聲院子裏響起。誰也沒說話。

木天的喪事處理得很簡單。

永正整理好遺容,由兩個武僧擡去化身窯,其他僧人都沒有來。

永正抽抽搭搭哭著說,這是靜法大師和他們的約定,如果他仙去了,簡簡單單地走,不要勞師動眾地來送。

木天的遺體焚化的時候,厚重的鐘聲回蕩在整個寺廟。不同位置的僧人聽到鐘聲都面朝化身窯的方向,念經祈禱。

木青特意在後山,找了一處寶地安置好了木天的骨灰。他坐在墳前。

“小和尚,你和我說說,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吧?”

永正想了想,坐到木青的身邊。

“靜法大師是個好人。師父說,有段時間他一直徘徊在京城和京城附近治病救人。”

“他還常來幫寺的僧人看病。大家都很感激他。”

“後來他就在這裏住下了。方丈大人還因為他治病救人的功勞讓他當寺裏的客卿長老。”

“四年前他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消息,急匆匆離開了。隔了一年,失魂落魄地回來。又在見到寺裏的安福公主以後打起了精神。”

“從那天遇到安福公主以後,他就天天把自己鎖在自己的房間煉藥,拿自己試藥。我們就看著他一天天地憔悴下去。他說只有這樣才能救那個人,才能救這裏的人。”

木青心裏狠狠地唾棄了相禮一聲,這個狗皇帝,肯定用這些人威脅他了。

“他讓我們不要好奇,就當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起初那個院子很鬧騰,後來就安靜下來了。”

“差不多一年前吧,聽說安福公主被人刺殺,下落不明。”

“靜法大師那天很開心。”永正想起那天靜法大師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,望著那個院子裏的方向站了很久。他什麽都沒說,但是永正看得出他很高興,就是整個人都輕松了。

“可是第二天,他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差。他封了自己最後的生機,說要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。”

“我盼著那人不來,又盼著那人來。我討厭你。你為什麽不來得更早一點,為什麽現在才來。”

木青用手捂著眼睛,沒有回答。

永正沒再發出聲音。

木青想起那個青衣寬袖,意氣風發的木天。他懷著對外面的憧憬,離開西山木府。以前他們為了看誰的醫術更高,兩個人還立下約定,一定要研究出萬春蠱。誰知一個離開木府沒了下落,一個迷路鬼嶺行蹤難覓。

木青從沒有這般恨自己。

*

相禮收到下面遞上來木天駕鶴西去的消息的時候,皇宮正在舉行一個小型的宴會。

大家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地停留在安福公主的身上。

司尚律帶著假扮自己身邊小廝的荀子桑一起進宮。

他們看到在皇帝身旁安靜地玩著珠子的阿福。看來在宮裏過得很挺好,兩人都松了口氣。

席上的人太多,不好交流。幸而至少確定了阿福的情況。

宴席結束前,司尚律和荀子桑偷偷離開,用了兩個替身代替他們離開皇宮。兩個人趁機喬裝打扮,混進了隨著阿福離開而防備有所松懈的錦華宮。

阿福回到宮裏,影月給她卸了妝,出來就看見等在外間的相禮。

相禮跟以往一般,來看看她。不如說,安靜地看看她的臉。

“阿福,過來。”

影月在身後推了推,阿福踉蹌往前兩步,停在相禮的面前。

相禮擡手,手從貼在阿福的臉上,指尖沿著眉骨劃過,又順著臉頰,停在了下巴上。

他看著阿福的雙眼。那裏只有一如既往的單純。

相禮放開阿福,淡淡道:“木天死了。”

躲在房間裏的司尚律和荀子桑心裏一驚,難怪木青到現在還沒有回來。

“這個世界上知道你秘密的人又少了一個。”相禮存了幾分試探。阿福在外面流浪了那麽久,不知道記憶有沒有恢覆。

“真是個沒良心的,當初木天為了救下你和司尚律付出多大的代價。”

“如果不是他,你們兄妹倆早就死了。”

木天怎麽配和自己喜歡同一個人呢。真是活該。他只要拿著兄妹倆的性命說事,木天就乖乖聽話了。

荀子桑和司尚律望了望對方。

相禮想到這,突然覺得沒意思。她什麽都不知道。按照木天的說法,她最後會變成如嬰兒般純真。那時所有的過往,都只有他知道。那些埋存的秘密,也只有他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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